冰窟顶上的风,跟刀子拉锯似的来回刮。风里头裹着的雪沫子打在冻得青灰的石壁上,撞碎了,又聚拢,在风尾巴后面打着旋儿。几只饿坏了的黑羽尖喙寒鸦在冰窟边缘跳着,偶尔叫一嗓子,声音干瘪瘪的像是摔裂的破瓦罐,砸在冻土上,砸不出一丝回声。
李十三像个冰窟里淘出来的破麻袋,半倚半瘫在一块挂满厚冰苔的深黑石棱子上。胸口那块地方,硬得跟打了铁似的,一层灰蓝色、带着诡异金属质感的冰壳子结得严实,把破棉袄都撑得硬邦邦。冰壳子底下,看不到胸腔该有的起伏,只有一股子极其微弱、冰冷枯寂、仿佛万载玄冰深处才有的寒气,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脸,白得像地窖里摆了三个月的死面馒头,还蒙着一层薄薄的、刚渗出来就被冻住的青灰色细汗冰渣。嘴唇乌紫,裂了几道血口子,血还没完全渗出来,就凝在嘴角,成了两道冰丝。眼皮死死闭着,长睫毛上也挂了冰花,一动不动。身子骨软在哪儿,胳膊腿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垂着,要不是还靠着石棱子,怕是要跟滩烂泥似的滑下去。
两个裹着厚厚皮毛大袄的执法弟子缩在远处石头窝里,跺着脚哈着白气,冻得直骂娘,时不时往这边瞅一眼。眼神跟瞧冰坨子冻鱼似的,又冷又不耐烦。
“嘿!兄弟!瞧着小子是死透了吧?一点热乎气都没了!咱几个守冰柱子似的守这儿做甚?风刀子似的割肉!”
“废他妈话!五长老交代的,死了也得守成冰雕!要不那疯子杀回来啃了找谁?消停点吧!老子快冻成寒潭里的冰鳖了!”
抱怨声夹着风声,刮进耳朵眼里,冻得人脑瓜仁都发木。
死寂!仿佛连风都凝固了一瞬!
就在两个执法弟子骂骂咧咧、搓着冻得青紫的脸,视线刚刚离开李十三身体的那么个眨眼的空档!
倚在冰冷石棱子上、气息如同被冰封万载般沉寂的李十三,那两条跟冻透了的烂面条一样软软垂在身侧的胳膊……
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向内蜷缩了一下!
幅度极小!若非全神贯注地盯着,几乎难以察觉!那动作僵硬别扭,像是冻僵的木偶被拙劣地扯了一下丝线。但就是这一下抽搐!
噗!
李十三口鼻中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喷出了一缕……凝成实质的白霜!白霜出口即散,不留痕迹。
丹田深处!
那枚布满裂痕的寒魄玄晶!核心处那道刚刚强行延伸开一小段的、形同断裂古剑创口的金纹裂缝深处!
一滴晶莹剔透、如同万古不化玄冰最核心精华凝缩而成的幽蓝液滴,毫无征兆地渗出!
不是渗出!更像是那金纹本身滴落的“血”!
幽蓝冰髓滴落在同样布满裂痕的寒魄玄晶表面!冰髓所落之处,并非冻结!
无声无息地!
玄晶表面那些细密的、如同蛛网蔓延的冰裂纹路,如同被无形的、极度严寒的冰寒画笔,轻轻描摹了一下!
嗤——!!!
一股精纯、纯粹、超越了冰寒层次、带着冰封万物终焉寂灭真意的恐怖意志,瞬间从那些被冰髓“描摹”过的冰纹深处苏醒、放大、辐射开来!
这股寂灭意志太过凝练!太过隐晦!如同深海中睁开的远古冰龙之眼!并未外泄任何冰冷的温度!仅仅是一个意念的波动!
嗡!
冰窟边缘峭壁上倒悬的几根长长的、尖锐如矛锋的幽蓝色玄冰钟乳石尖端,毫无征兆地断裂!
几道幽蓝寒光,如同被无形之手摘下的神锋,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
噗!噗!噗!噗!
距离李十三数十丈开外的、那两个正缩着脖子避风、跺着脚骂娘的执法弟子脚边的冻土冰层上!毫无征兆地炸开了四个筷子粗细、深不见底的小孔!小孔光滑如同镜面,内部幽暗冰寒,边缘覆盖着一层瞬间形成的淡蓝色冰晶!小孔正对的方向,正是那两根断裂钟乳石消失前的位置!
连一丝破风声都没有!更没一点冰渣溅起!
两个执法弟子毫无所觉,依旧在跺脚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和活计。
无声无息!毫无征兆!那断裂的钟乳石化作的寒冰“针锋”,仿佛跨越了空间,瞬发而至!更诡异的是,攻击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两个执法弟子!而是他们脚下毫无意义的厚重冻土!
精准?诡异!
就在这诡异寒锋没入冻土的瞬间!
靠着冰冷石棱的“冰尸”李十三,那双如同被冻死的鱼眼般紧闭的双眼,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了!
瞳孔!
那瞳仁深处!哪里还有半分虚弱濒死的灰败浑浊?!
只剩下两点凝固的、如同万载寒冰最深处凿出的洞眼!幽深!枯寂!冰冷!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温度!瞳孔的最深处,一点极其细微、却亮得刺眼的幽蓝色芒星,如同亘古冰域中唯一的灯塔,无情地灼烧着!
目光!如同两道没有温度的冰棱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