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对视。
但不多时,费德里科紧皱的眉头便缓缓舒展。
“殿下想必刚刚见过我堂兄。”
泰尔斯眼神一动。
“因为您心情不好,”费德里科的表情恢复平静,“而我想,此时此刻的翡翠城里,应该没有其他人能让您心情不好了。”
“你观察得挺细啊。”
“请恕罪,”感觉到王子话里的不快,费德里科稍稍欠身,“当一个人漂泊异乡,寄人篱下久了,渐渐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漂泊异乡,寄人篱下,察言观色。
泰尔斯咀嚼着这句话。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国秘科,又把他当作一个怎样的角色?
虽然自打进了翡翠城,明里暗里已经跟此人交手对局数次,但泰尔斯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性格,他的意图。
只知道他是个……
凯文迪尔。
只听费德里科继续澹定发声:
“而我猜这正是您来此找我的原因——我堂兄不服现状,利用自己统治多年的不正当优势,无赖地把自己和翡翠城绑在一块儿,逼得您投鼠忌器?”
“你们一个个足不出户的,却对外面的事很了解嘛。”泰尔斯嗤声道。
“殿下误会了,我并无此等先知异能,也无詹恩渗透上下的手段,”费德里科目光恍忽,“我只是……太了解他了。”
“哦?”
费德里科点点头,望向虚空:
“小时候,我和他带着年幼的希来玩耍,詹恩不慎失手,打碎了‘巫后’留下的古董花瓶——据说那上面的神秘铭文事关家族的命运,重要非凡,因此伦斯特伯父非常看重。”
泰尔斯表情一动。
他好像,听希来说过这个故事?
“被问责时,詹恩沉默了好久,最终站出来承认过错,但在那之前,他所作所为装模作样,却给所有人营造出了一种气氛:‘拉菲斯特之瓶’不是他打破的,只是他作为公爵之子,必须在此时此刻站出来,代人受过,为兄弟姐妹们担此罪责,遮风挡雨。”
费德里科嗤声一笑,不以为然。
“伦斯特伯父给了他小惩,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夸詹恩有器量,有担当,是公爵之选,同时用古怪的眼神瞥向我——我们那时都还年少,但你知道我当时站在他下首,心有不忿却无力辩白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他深吸一口气:
“至于我父亲……但凡兄长作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再置喙或深究,但那天,父亲那天看我的眼神……”
泰尔斯不由皱眉:“活在你们家,真的不累吗?”
费德里科回过神来。
“是啊,凯文迪尔家曾经枝繁叶茂,近支亲属里,跟我和詹恩同龄,有资格一起上学玩耍的堂兄弟姐妹们至少有半打。我们曾无数次走过先祖岩,期待着有朝一日立下功业,将自己的名字铭刻其上。”
费德里科摇摇头,幽幽道:
“但到了最后,大部分人都遵循传统,改姓离家,而在关键时刻,真正敢留下来辅左鸢尾花,或者说,真正敢以凯文迪尔的身份,站出来对詹恩的谎言和统治说不的……”
费德里科没有说下去,只是冷哼一声,目光锐利。
“由此可见,殿下,詹恩虽然从小体弱,训练课程样样不通,但正因如此,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玩弄心眼和勾心斗角上,”费德里科的话里带着入骨的恨意,“哪怕面对无可挽回的损失,他也必要咬着牙,在必败的局面里不择手段抢捞利益,扳回一局。”
“就像那个花瓶,就像这次……”
费德里科眯起眼睛:
“他既然肯低头俯首,将城主之位交给您,就必然留有更加凌厉,难以招架的后手。”
泰尔斯默默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