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紫宸殿铜炉中焚着龙涎香,袅袅青烟缠绕着盘龙金柱,将殿内的明黄幔帐晕染得朦胧。萧忆痕身着玄色蟒袍,腰间玉带扣上的东珠随着步伐轻晃,身后苏陌璃一袭月白翟纹霞帔,凤钗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脚步轻颤。萧则链与萧青荷并肩而行,十二岁的少年敛着袍角,少女鬓边新簪的秋菊沾着晨露。
"太子殿下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寂静。
龙椅上的皇帝抬手示意,玄色绣金大氅下露出暗纹蟒袍,虽已过花甲之年,眉目间的威严却不减分毫。萧忆痕领着妻儿行三跪九叩大礼,额头触地时,听见父亲低沉的声音:"起来吧。"
苏陌璃上前半步,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菊花糕,用的是今晨新采的杭白菊。"她掀开盒盖,清甜香气混着桂花蜜的馥郁弥漫开来。皇帝看着儿媳温婉的模样,嘴角微扬:"难为你记挂朕的口味。"
萧则链与萧青荷候在一旁。少年余光瞥见案头堆着的奏折,朱批墨迹未干;少女注意到皇帝鬓角新添的白发,簪着的玉冠也比往日朴素许多。
"则链,功课如何了?"皇帝忽然开口。萧则链上前两步,垂眸答道:"回皇祖父,《资治通鉴》已读至汉纪,昨日还研习了《贞观政要》的用人之道。"皇帝摩挲着扶手沉吟:"学问不在多,贵在精。你父亲像你这般大时,已能代朕批阅奏章了。"
萧青荷适时福身:"皇祖父,孙女儿近日学了新曲子,用的是您赐的九霄环佩琴。"说着从宫女手中接过琴谱,"若您不嫌聒噪,孙女儿愿为您奏上一曲。"皇帝颔首,殿内琴音渐起,《清平乐》的曲调婉转悠扬,混着窗外银杏叶簌簌飘落的声响。
忽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侍卫长跪禀报:"启禀陛下,西北急报!"皇帝神色骤冷,接过奏章快速浏览,龙案上的翡翠笔架被碰得叮当作响。
萧忆痕见状上前:"父皇,儿臣愿。。。。。。"
"不必。"皇帝抬手打断,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萧则链身上,"则链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苏陌璃与萧青荷对视一眼,行礼退去。萧忆痕临走前深深看了儿子一眼,转身时蟒袍下摆扫过青砖,带起细微的风声。紫宸殿的门缓缓闭合,将秋日的暖阳隔绝在外,萧则链望着祖父紧锁的眉头,忽然意识到,这场看似寻常的问安,或许正是他踏入朝堂风云的序章。
紫宸殿的铜门闭合刹那,萧则链听见母亲苏陌璃衣袂扫过门槛的窸窣声。殿内骤然安静,唯有铜炉里的龙涎香仍在盘旋上升,在皇帝阴鸷的眉峰前凝成雾霭。
"过来。"皇帝将奏折合上,朱批在暮色里洇出暗红,"看看这折子。"
少年垂手接过,羊皮纸上血字刺目——吐蕃骑兵突袭玉门关,守将殉国,三城告急。萧则链指尖微颤,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西北舆图,玉门关外的戈壁滩被朱砂重重标记。
"若你领军,如何破局?"皇帝突然发问,龙纹玉戒叩击龙案,"莫说书上的空话。"
萧则链喉头发紧,十二年来读的兵法与策论在脑中翻涌。他抬眼望向祖父,却见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回皇祖父,吐蕃擅骑射,不宜正面交锋。"少年深吸口气,"可断其粮草,引至疏勒河,以水为兵。"
皇帝摩挲着扶手的蟠龙纹,沉默良久:"倒是有些胆识。当年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也提出过类似的法子。"他忽然剧烈咳嗽,掌心染上暗红,却不动声色地用袖口掩住,"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光有谋略不够。。。。。。"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马蹄声。暗卫单膝跪地呈上密函,皇帝阅后瞳孔骤缩。萧则链瞥见密函边缘的火漆印——是西南宁王的徽记。
"去把你父亲叫来。"皇帝将密函投入铜炉,火苗瞬间窜起,"从今日起,你随侍朕左右。记住,皇家子弟的每句话,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当萧忆痕匆匆踏入殿中时,只见儿子立在龙案旁,月光从窗棂斜照进来,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太子萧忆痕忽然想起两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父亲面前,接过第一道监国诏书。而此刻铜炉里的灰烬仍在簌簌飘落,如同王朝更迭间数不清的权谋与鲜血。
萧忆痕的蟒袍下摆尚未停住晃动,皇帝已将烧得只剩边角的密函残片推到案前。火光映着太子骤然苍白的脸,他俯身拾起焦黑的纸片,指腹擦过依稀可辨的"宁王调兵"字样,喉结艰难地滚动:"父皇,这。。。。。。"
"西南的狼崽子按捺不住了。"皇帝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明黄龙纹案几上,宛如绽开的红梅,"吐蕃犯境是幌子,宁王想趁着朝廷分神。。。。。。"话音戛然而止,他挥袖扫落案头翡翠笔架,玉碎声惊得萧则链浑身一颤。
少年望着满地狼藉,忽然发现祖父手背青筋暴起,那只常年握着朱笔的手此刻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则链,"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去取舆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