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金城农场。
章朝莹在牛头那里拿到了来自越州的信,整双手都在颤抖。
她小跑着回去,迎着风沙眼泪止不住的就要往外飚,被她连忙抹去。
“老许!老许!”
许国荣刚打场回来,正在抖脖子里的麦芒,听见妻子的声音,拎着自己的衣领子便从土胚房里探出头去喊道,
“怎么了?”
只见章朝莹举着一封信冲到了自己面前,都等不及换气,声音里都带着颤音,
“越州,越州的信,是玉枝的信!”
许国荣掏出藏在裤兜里的眼镜给自己戴上,看着信封上寄件人的名字也是怔愣了一会儿,在裤子上反复擦着自己的手,确定把泥都擦干净了,才从章朝莹手里接过了信。
信中内容并不长,却有一大半是在跟她们道歉,说是自己钻了牛角尖,这么多年没和父母联系,希望她们能原谅自己的不孝。还在最后还问她们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帮助。
章朝莹忍了一路的泪,终于还是在丈夫面前掉了下来,泣不成声。
“老许……玉枝这是原谅我们了是吗……是真的原谅我们了吗……呜呜——”
她和丈夫在农场七年了,这七年里挑过粪,拉过犁,吃着黑面馍馍和煮土豆,都过来了,唯一过不去的就是午夜梦回,她的女儿红着眼睛厉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说自己什么都不怕,只要能跟父母在一起。
可是章朝莹怕啊。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被下放劳改的,多少血淋淋的例子放在面前,许国荣在京城的那个世交前辈,在审讯中被一脚踹晕后,也没人给送医院,最终就这么走了。监狱批文里甚至不让留骨灰。
还有自己的文学界的同行,因为受不了折辱自杀的,历历在目。
儿子已经来不及救了,女儿绝不能再被拉进这泥潭里。
许玉枝说得轻松,不怕吃苦,可是章朝莹也了解自己的孩子,娇养长大,没吃过一点苦,心气之高,真让她跟着来,就等于亲手送她上路。
她们当时也可以选择友人的孩子,但是和她们沾亲带故的,多少都带着些“资本”,她们也不敢赌,就怕赌输了,到最后还是得被拉着走。
所以就狠着心回祖籍越州老家那边,要找祖辈都是贫下中农的人家。
但尽管时间紧迫,她们夫妻俩还是要求颇多。
一开始,帮忙的人找的都是真贫下中农,许国荣亲自去了一趟,最后黑着脸回来,说真这样送进去,他家囡囡还是活不久。
后来才在城里找到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