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太学的朱漆门槛在晨霜中泛着冷光,铁蛋的牛皮靴刚踏上台阶,腰间悬挂的锻铁腰牌便被人用玉笏敲得叮当响。十三名工爵子弟攥着《考工记》缩在他身后,看着头戴蝉翼冠的贵族子弟甩着犀角簪冷笑道:"匠籍贱民也配跨进太学?当心脏了圣人牌位!"
"让开。"铁蛋的声音像淬火后的精钢。他昨日刚在百工署改良了水力锻锤,掌心还留着齿轮磨出的血泡。为首的公子嬴傒突然伸手扯他衣领,却见粗布短打之下,结实的肩颈处烙着墨者特有的"工"字火印——那是墨翟亲赐的匠籍徽记。
"陛下有诏!"尖细的宦官嗓音惊飞槐树上的寒鸦。蒙恬亲捧的青铜诏书上,"匠籍脱籍令"五个错银大字在晨光中流转,"工爵三等以上者,免贱籍,与士大夫同列!"
一、金銮殿的断简与锻铁
辰时三刻,德阳殿的青铜灯树映着公子嬴傒涨红的脸。他手中撕碎的匠籍竹简纷扬如雪,玉冠上的珍珠流苏跟着颤动:"陛下难道忘了,商鞅定下士农工商,匠人位列末等?"
李岩的手指划过案头新制的青铜腰牌,牌面齿轮纹路间嵌着米粒大的磁铁——这是墨者新研的防伪机关。他忽然抬眸:"铁蛋,把你在工坊的玩意儿拿来。"
锻铁的腥气混着炭火味弥漫殿内。铁蛋捧着半人高的铁条上前,条身还带着锻打时的火星。"这是用燕国劣质铁锻的条,"他的拇指擦过铁条中部,"昨日在工坊,十个锻工轮流弯折。。。"
"够了!"嬴傒甩袖时玉璜撞在灯柱上,"朝堂之上岂容匠人献丑——"
"咔嗒"脆响打断他的话。铁条在第七十八次弯折时突然断裂,断口处的金属晶粒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李岩捡起半截铁条,指尖划过断裂面:"《考工记》有云断时而冶,则械器不苦,可你们这些读了十年《周礼》的,可知何为金属疲劳?"
殿中寂静如冰。铁蛋趁热打铁,展开随身携带的羊皮卷,上面用炭笔绘着密密麻麻的曲线:"淬火温度高于七百度,铁条韧性会降三成;低于五百度,硬度不足。。。"他忽然抬头望向嬴傒,"公子可知道,你腰间的环首刀,若按此道锻造,能多砍三匹战马?"
二、太学里的短打与玉冠
未时初,太学讲堂的编钟还未响毕,铁蛋的短打衣角已扫过青铜讲案。他故意将《考工记》重重拍在堆满《周礼》竹简的案头,震得嬴傒的玉冠歪斜,露出精心梳理的发髻间藏着的香粉。
"今日讲《考工记?辀人》,"他的铁笔在沙盘上划出车轮辐条,"为何秦车比赵车耐用三成?"目光扫过交头接耳的贵族子弟,突然点名,"子车氏子弟,你家造车用的是生漆裹麻,还是炭化松木?"
被点到的少年涨红了脸:"圣人曰。。。君子不器。。。"
"放你娘的狗屁!"铁蛋的铁笔"当啷"落地,惊得后排打瞌睡的博士差点摔了酒壶,"你爹去年在函谷关翻车,不是因为冲撞了贵人,是车轴没做防蛀处理!"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烫伤疤痕,"这是替你家修车时被松木油溅的——你现在跟我谈君子不器?"
讲堂后排突然站起个清瘦少年,正是墨者腹?的弟子。他捧着改良过的磁石指南器,声音比青铜器更清亮:"诸位可知,这指南器的轴承,用的是铁蛋兄改良的滚珠法?昨日试测,误差不过半寸!"
三、工坊内的暗线与明章
申时末,百工署的锻铁坊迎来不速之客。嬴傒的随从捧着鎏金礼盒,却在门槛处被磁石腰牌吸得踉跄——那是铁蛋特意安装的"匠籍门",唯有带着齿轮纹腰牌者才能通行。
"公子想看看新制的匠籍身份证?"铁蛋擦着汗从锻炉旁转身,手中握着刚铸好的青铜腰牌。腰牌背面,用极细的墨线刻着半幅星图,正是昨夜他与腹?根据《墨经》推演的"防伪暗纹"。
随从突然拔刀,却见刀刃刚近铁蛋,便被腰间磁石吸得偏向。铁蛋反手夺刀,刀刃在锻铁砧上擦出火星:"燕国的细作,还敢穿嬴氏的服饰?"他扯下对方衣领,露出刺在肩上的狼头纹身——正是三个月前刺杀墨翟的杀手标记。
消息传回咸阳宫时,李岩正在批阅《匠籍改革细则》。当看到"匠籍子弟可参加算学科举工爵三等以上免关税"等条款时,嬴傒突然闯入,腰间玉佩还沾着锻铁坊的火星:"陛下这是要让匠人骑在士大夫头上?"
"不,"李岩举起新制的"匠籍身份证",齿轮纹路在烛火下流转,"朕要让天下人知道,能打胜仗的,不是你们的玉冠,是匠人的锻锤;能富国强兵的,不是你们的清谈,是《考工记》里的真知。"他忽然指向窗外,百工署方向腾起的黑烟中,隐约可见新铸的"工"字大旗正在风中招展,"从今日起,匠籍不是贱籍,是大秦的筋骨。"
四、暮色中的星火与新章
戌时初,铁蛋蹲在太学后巷的槐树下,借着月光在羊皮卷上记录今日的实验数据。淬火温度与金属韧性的关系,他已经画满三张图,笔尖在"七百度"处重重圈了个圈——这个临界点,或许能让秦军的箭簇穿透力再增两成。
"铁蛋哥,"小翠的声音带着夜风的凉意,递来块新烤的胡饼,"嬴傒刚才在市集说,匠籍脱籍是本末倒置。"
铁蛋咬了口胡饼,麦香混着炭火气在舌尖炸开:"他懂个屁。"手指划过羊皮卷上未完成的曲线,"等咱们造出能砍断玉璜的精钢刀,等咱们的车轴让天下车轮同轨,那些整天捧着《周礼》的酸儒,自然会明白——"他忽然抬头望向咸阳宫方向,那里正升起象征匠籍的齿轮灯笼,"真正的贵贱,从来不在血统,在手艺。"
更深露重时,李岩独自站在未央台,看着手中的匠籍身份证。青铜牌面上,齿轮与竹简的图案相互交叠,正如他心中的大秦——既有百工的筋骨,又有诗书的魂魄。远处传来锻铁坊的锤声,一下下,像在敲打旧时代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