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疏这次又是沉默了很久,他抓住我的手:「那我呢?遂遂,那我怎么办啊?」
他好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异乡人,茫茫然抓着我。
我想反握住他,然而还未动就猛地惊醒。我的翘翘,死在这座深不见底的皇宫。她的父亲是帝王,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帝王。
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当初那条裂缝出现的时候,我们心照不宣地将它揭过。少年夫妻不易,更何况是皇家的夫妻。那时候我还没明白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纠葛,钟家、前朝、天下,一切都在将我们越拉越远。
如今,每一次我看他,都好像在看一个深渊。
一个会吃人的深渊。
后宫大选,长安城的贵女一个个搬入各殿,冰冷的后宫开始有了人味。
前朝后宫都在押皇帝会先召哪个宫的嫔妃侍寝。却没想到,半月过去了,皇帝一直宿在自己的寝宫。每日上完朝,就是批奏章,一直批到凌晨才歇下。
我知道这是钟疏无声的反抗。他这个皇帝当得越是勤勉,前朝就越难有非议之声。
他有时批完了奏章就会偷偷潜来我殿中,我有时睡了,有时还醒着。后来只有等他来了我才能渐渐入睡,他没来我就整夜整夜地失眠。
但我不敢告诉他。事实上,我们已经半月未曾好好地坐在一起了。他瘦了许多,我知道他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秦家在朝中势大,几欲一手遮天。若非钟疏在前运作,我又怎会好端端待在椒房殿?
他每次来,我都知道。但我只装作睡熟了。有一次他在窗边坐了很久,忍不住过来蹲下握住我的手,哑声道:「遂遂,我想喝你做的番茄汤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我的厨艺很差,每次烧出来的番茄汤都很酸,但钟疏总能一滴不剩地喝完,面不改色地夸赞。头一回,我还以为我是做菜的料,半信半疑端起来喝了一口,还没细品就一口喷了出来。
实在是酸,酸里头还夹杂着一股怪味道。
后来只要钟疏惹我不高兴,我就做番茄汤。但他次次甘之如饴。
阿斛生辰是在椒房殿里过的。
他熬到亥时,终于忍不住在我怀里哈欠连连。我问他,将来他想不想像他阿爹那样,当一个皇帝。
他抿着嘴想了很久,点头。
他说:「阿娘,我想所有人好好的。」
我吸了吸鼻子,将脸贴在他的头顶,轻轻拍他的背,哄他睡觉:「睡吧。阿娘只要阿斛安乐,不管阿斛做什么,阿娘都不会阻拦你。」
钟疏靠在门外,只露出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