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明显了。柳条爆出新芽,玉兰顶着碗大的花,空气里有股子蓬勃的植物发酵气息。
春天再度回归,穿过无数露水的死亡,衔着一万只嘴唇。我想起了一首诗。
死去的终归是死去了,春天是希望的季节。虽然希望是人为赋予的。
渺渺想热闹热闹,又叫了以前的几个同学。
毕业了十年,大家变化都很大。成熟了,财大气粗了,也庸俗了。女生都很时尚,化精致的妆,用CD或兰蔻的香水,背LV或爱马仕的包包。男生大多腆起了肚子抽烟喝酒说着彼此彼此的客套话,一副老油条的派头。十年前,我们憎厌自己这副没有特色、苟活于世的模样,十年后,我们以此衡量成功。
小丁说:“我们这里就数晓苏变化不大,还是那么青葱啊。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学生呢。”她在旅行社工作,嫁了个小老板,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在香港生的。因为日子过得滋润,就渐露中年人的腴态。
“捧我还是损我?”
“嘴巴还那么厉害,说你年轻还不好啊。以前三班的阿玉你知道吧,去韩国整容,回来后发炎,一张脸长满脓疮,都不敢见人。”
“她长得蛮漂亮的啊,整什么啊?”大家开始讨论起来。一些人事唏嘘着在我们唾沫间流窜。某某和某某结婚了又离婚了,某某生了对双胞胎,某某老师得心肌梗塞过世了。。。。。。还是小丁,在点评了大半我们学校的老师后,忽然压低声对我道,“哎,你大概也知道Z老师的事了吧。”
Z老师居然可以压轴了。我笑笑,“还在学校吗?”
我看到渺渺在同小丁使劲使眼色,但已经来不及了。
“喂,Z怎么了?”我脑中闪过爸爸刻意绕过学校、渺渺支支吾吾的场景。“你们倒是说啊。渺渺,你说——”
大家面面相觑了会。渺渺说:“Z老师,疯了。”
“什么?”我反应不过来。
小丁插嘴:“你可以去学校门口看。”
“小丁——”渺渺阻止。小丁连忙闭口,但很快又嘟囔着说,“跟晓苏说也没关系的吧,迟早要知道的。”
“小丁,你说。”我脑子已经有点混乱了。
“嗯。”小丁陡然有了热情,“老师不是跟校长的千金结婚的吗?那女人是个母夜叉,对老师管得很严,对婆婆也不好。老师一直想把他妈妈接到城里来住住,但她嫌婆婆是乡下人,不干净,不愿意。为这事他们没少吵。老师妈妈倒也知趣,干脆不去。是前年的事了吧,老师妈妈有一天给老师打电话,说想去郑州住一阵。老师看妈妈主动张了一回口,当然同意了。可是,母夜叉知道后大发雷霆,说,哪有先斩后奏的,她已经答应她叔婆了,她叔婆要来住,家里小,藤不开地。总之,闹到最后,老师妈妈还是没有来。年刚过完,村里给老师打电话,说他妈妈病危。等老师连夜赶到时,他妈妈已经过世了。原来,老师妈妈是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才提出要到老师家住一阵的。老师特别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母夜叉。后来就闹离婚。母夜叉当然不肯,她爸爸也做老师工作,但老师横了心,甚至要辞职。母夜叉就找人恐吓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挨了打还是原先就压抑,老师精神开始恍惚,也不能正常授课了。后来,总算是离了婚。老师被赶出家,什么也没有,本来住学校宿舍,学校怕他吓坏孩子,联名反对,宿舍也不给他了。”
一片静默。
我说:“那他住哪里?”
“学校附近有拆了一半的房子,他就在那里头。晚上会出来捡垃圾吃。你知道咱们学校门口有家川菜馆,那老板可怜老师,每天晚上会将客人吃剩的菜打包好放在门口。老师满斯文的,不吓人,只是时不时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