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秒,才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吐出几个字,轻得像随时会飘散的幻觉:“您是?……妈?真的是您吗?”
那一声“妈”,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强行压抑了许久的闸门。
喉咙猛地一紧,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晴晴……”我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愧疚,“妈妈……妈妈回来了。我来……来看您了。”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我的女儿,她长高了,也瘦了,纤细的肩膀硌得我心口一阵阵发痛。
她在我怀里先是僵硬得像一截木头,然后,那僵硬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颤抖。
下一秒,“哇”的一声,她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用小拳头捶打着我的后背,声音嘶哑而绝望:“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呜呜呜……你为什么要走!是不是晴晴不好?是不是我……不是个好孩子?”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只能更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肩头,我的道歉混杂在泪水里,语无伦次:“对不起……晴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只是……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活活受罪……”
客厅里传来拐杖落地的沉重声响,还有茶杯摔碎的清脆声音。
“哐当!”
我抬起泪眼,看到父亲拄着那根用了多年的红木拐杖,站在客厅入口,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手里的紫砂茶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母亲则捂着嘴,踉跄着倒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小薰……?真的是你?你……你不是已经……”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
是啊,在他们心里,或许我这个不告而别、杳无音信多年的女儿,和“已经不在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巨大的羞愧和负罪感瞬间将我淹没。
我松开晴晴,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重重地抵着地面,泪水无声地淌落。
“爸,妈……女儿不孝……我回来了。我这个不孝女……回来看看你们二老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晴晴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母亲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父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气却硬邦邦的,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先进来吧。有什么话,到客厅上说。”他没有看我,转身走回沙发,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僵硬和苍老。
母亲红着眼眶,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拽我的胳膊:“地上凉……快起来,起来说话。”她的手指触碰到我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晴晴却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小脸埋在我身侧,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走进客厅,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家具还是那些老样式,只是边角磨损得更厉害了。
茶几上,除了散落的报纸和老花镜,还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我高中时的照片,穿着蓝白校服,笑得一脸灿烂,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无忧无虑。
相框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发白,显然经常被人拿在手中。
晴晴吸了吸鼻子,依旧紧紧挨着我,小声在我耳边说:“外婆……外婆每天都要擦一遍这个相框。擦的时候,嘴里总是念叨着:‘薰儿啊,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看看我们啊……还有孙女——晴晴啊。’。”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母亲别过脸去,走到饮水机旁倒水,大概是想掩饰眼中的泪光,可她握着杯子的手抖得厉害,水还是洒了半杯出来。
气氛凝滞得如同胶水。
父亲坐在单人沙发上,板着脸,目光沉沉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面播放着聒噪的广告,他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