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校门往返一趟差不多就要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帮了李老师的忙的话绝对没法在上课前赶回来。江愁还没来得及说话,卓霜捏了下他的手心,让他不要担心,“报告老师,江愁有事,要帮忙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
“但是搬桌子还是两个人比较好……”李老师面露难色,“一个人我怕你搬不动。”
只是要人的话有什么难的?卓霜勾住某个路过男生的衣领,似笑非笑地问,“我们亲爱的班主任找人搬桌子,我同桌有点事,要不你跟我一起来?”
同时面对两个煞神,这男生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没问题没问题……
卓哥,你先把手松开,我要勒死了。”
得到保证的卓霜轻巧地松开手,“李老师,您觉得这样呢?我同桌真的有事。”
李老师反正是有人帮忙就行,而且这男生看着比细胳膊细腿的江愁力气大点,“行,你们俩跟我来,就五分钟的事。”
赶时间的江愁走了两步想起自己忘带手机转身去拿,等他拿到手机,即将踏出教室门的卓霜突然回头对他眨了眨眼睛。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卓霜这样对他说道。
季节的轨迹越是靠近夏天,白昼的时长便越是被无限地拉长,低垂的太阳挂在高楼的缝隙里,将燥热的余晖深深浅浅地涂抹开,深红淡紫,缀在深蓝天穹的边缘,像燃烧过后的灰烬。
江愁一个人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坐落于超市附近的小影楼。大堂冷气依旧打得很足,没开灯,整体略显得昏暗。
“打扰了,我是……”
他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前台小姐就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我记得你,来拿照片是吧?你那个同学这次没陪你来?”她指了指桌子上贴着的二维码,“师傅跟你说了吧,50块钱,扫码就行。”
“他有事。”
支付宝语音播报同时响起,前台小姐晃晃手机,“收到了,待会帮你转给师傅。”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在这里打开了信封,把里面装着的照片倒出来。
面上那张是他外婆伺候了半辈子的那盆太阳花。他小时候不懂事,拿做手工剩下的剪刀胶水祸害了好几次,但这种一年一枯荣的植物生命力顽强,只要有光和雨露就能绽放。某个雪下得格外大的冬天,他忘了把花盆搬进室内,来年春天,看着毫无动静的花盆,外婆叹了两口气就再没动过栽花的心思。
他的重点是底下公园柳树下手挽着手的一男一女。
不知是天气还是年代久远的问题,这种照片的整体色调偏黄,边缘略有一丢丢返潮,从景物到人都透着股200度近视下的朦胧感。硬要说跟他英语课上看到的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右边男人的脸被重新勾勒过,有种格格不入的清晰。
下班的点基本不可能再有别的生意了,前台小姐好奇地凑过来看,“是你爸爸妈妈恋爱的时候拍的?俊男靓女,真登对啊,怪不得能生出你这么好看的小孩。”
一般人被善意地夸奖不管怎么都该说声谢谢,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他的手指在男人的面孔上反复摩挲,几乎要将薄薄的相纸磨穿。打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男人的五官很眼熟,而且不是那种对镜自照然后凭空臆想的眼熟。他不怀疑这男人就是那个“卓霜”,他只想知道这份眼熟来源于何处。
他的生活一直很单调,不看电视剧,偶尔看看新闻,基本上每天家、学校两点一线,只有极少数的例外,比如上周日他和卓霜他们去了海洋世界,之后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卓霜的家,他和卓霜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用一种不太光彩的手段见到了卓霜的爸爸。
他低下头,哪怕带着十成的厌恶与偏见去看,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十分俊逸的男人,唇红齿白,长眉入鬓,五官极其标志,当中又数一双眼睛生得极好,轮廓秀丽雅致,眼尾微微上挑,艳丽得几近雌雄莫辩。这男人搂着江素晴的腰,白衬衣袖口卷起一截,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肤雪白,薄薄的嘴唇翘起,露出个懒洋洋的、有点无赖又有点痞气的笑,一看就不是能安分下来与人过日子的男人。
气质。意识到究竟是什么影响了自己的判断,他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照片上的这男人周身萦绕着风流放
荡,和那天那个一看便深不可测的成熟男人判若两人,任谁都无法第一时间联想为同一人。
长久压抑在心中的疑窦冲破虚假的自我安慰,以摧枯拉朽的架势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树,迫使他面对可怕的真相。
不是的,这个人不是……他慌乱地否认,否认这个与江素晴举止亲密的男人将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和他的卓霜扯上关系。
——还要自欺欺人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直面真相?
这永远与他唱反调的声音又钻了出来。他咬住舌尖,疼痛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千千万万,倘若只有这一重巧合,他尚可以如过去那般安慰自己只是巧合,但如果姓名、年纪……每一样都能对上呢?
看似不契合的齿轮缓慢地转动,每一根利齿都严丝合缝地扣上,曾经被他强行忽略的一丛丛疑点生根发芽,变成了再也不可辩驳的铁证。
同名同姓?并非一人?过去信誓旦旦的自己仿佛一个笑话,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成为了一把尖刀,流出的血凝结成尖锐的冰锥,刺穿他的五脏六腑,将他扎得千疮万孔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