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那棵歪脖树下伤神,或者是痛斥吴飞。他不顾嘴疼,长伸两腿坐树墩上摇头晃脑,都骂出境界了,骂词都押韵,夹杂着戏文,旁边放一铝锅,不时咣咣敲几下,酣畅淋漓。
&ldo;他,他,他好男儿义薄云霄,大忠臣命弃鸿毛。俺,俺,俺羡你个着绯衣行刺当朝,羡你个赤身躯剥皮楦草,羡你个闪灵英厉鬼咆哮。不承想有这群猪儿狗孙,哭,哭一遭,笑,笑一遭,飞沙遮了黄泉道,大水冲了奈何桥……&rdo;
吴飞脸皮也厚,逢到老头儿喘气歇息的空儿,他会猛鼓掌,像是在戏园子里,大叫一声好,或者跟着唱两句,噔个隆咚锵更锵。
到了第三天早晨,鬼婆婆上门来了。
她是来找老头儿的。
老头儿把门关起来,两个人在屋里叨咕了好一会儿。
我趴在门上,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后来老头儿出来了,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绷着张脸,对我说:&ldo;跟我过来!&rdo;又回头训斥吴飞,&ldo;狗孙,你就不用了。&rdo;
他领我和吴小冉去西屋,打开门后,一股闷闷的焦煳味,混合着甜腥的气息。我感觉像有一根胖乎乎的手指,伸进了嗓子眼,来回捣弄着,我只能张开嘴巴呼吸。吴小冉也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那场火把里面的墙壁烧得乌黑,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烬。
砌好的水泥台子又裂开了,裂纹很细,像头发丝一样,可密密麻麻,横七竖八,有的地方发黑,有的地方却泛出一种奇异的白色。
&ldo;砸开!&rdo;老头儿说。
我出去拿大锤,院门口鬼婆婆正和吴飞说着什么,吴飞不时地点着头。
锤子落在台上,发出一种沉闷的声音,震得我手臂发麻。灰尘扬起来,像头皮屑,我有些紧张,老头儿在旁边严肃地看着。
一个角塌陷下去,露出一块皱起来的灰黄色的布,像是人的衣服袖子。
我看着有点反胃。
&ldo;小心些。&rdo;
房里太热了,衣服粘在后背上,随着我肩膀的摆动,一下子贴着,一下子又分开,像是有条大舌头在不停地舔着,额头的汗流到眼睛里,火辣辣地疼。
那股甜腥味道更浓了,吴小冉忍不住跑到门口。
屋里像起了雾,尘灰飞扬。我脱掉上衣,又砰砰地抡了一阵子,四个角全部砸开了,每一个都露出一块灰扑扑的破布。我凑近用手摸了摸,软软的,还有些热乎乎的温度,的确是衣服。
&ldo;要是死人,就不看了。&rdo;
&ldo;继续砸!&rdo;老头儿脸阴着。
&ldo;我受不了。&rdo;
&ldo;你不也惦记着吗?&rdo;
&ldo;去你妈的。&rdo;我愤愤地把锤子扔到地上,坐到门口喘气。
&ldo;我来。&rdo;吴飞走过来,&ldo;你看着外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