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聚精会神看着,尽量不动用仅存的神识去抵抗画作影响,而是放松心态,我发现很容易就陷入到地狱图的情绪里,一晃神仿佛真的进到地狱,听到无穷的惨叫和烈火熊熊的声音。
我一时恍惚,赶紧收神,怔怔了半晌,还真是邪门。
&ldo;此画名为地狱变。&rdo;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我回头去看,那居士捻动佛珠,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他笑眯眯的,大冷天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单衣,倒也不怕冷。看上去有点像国学大师。
能在这里看庙,也不是啥普通人,我赶紧说:&ldo;你好你好,不知怎么称呼?&rdo;
&ldo;本人姓陈,庙里一个志愿者,一年总会抽出一两个月时间过来闭闭关,帮忙宣传一下教义,接待信徒香客。&rdo;他说。
我和他握握手:&ldo;陈先生你好。我姓齐。&rdo;
&ldo;怎么,对墙上的画感兴趣?&rdo;他问。
&ldo;我还没见过地狱图,&rdo;我笑笑:&ldo;觉得挺稀奇。&rdo;
&ldo;此画叫《地狱图》或是《地狱绘》,也叫《地狱变》,&rdo;陈居士说:&ldo;描绘的是地狱苦刑的细节,在于警示众生,宣扬佛法,让人懂得因果报应之理。&rdo;
&ldo;不知此画为谁人所画?&rdo;我问。
陈居士说:&ldo;相传是地藏菩萨的人间化身所作。&rdo;
我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陈居士没接这个话茬,反而说起了自己:&ldo;我是上海人,本来那里有名寺普陀山,可我为什么还是不远千里来到这里。&rdo;
&ldo;为什么?&rdo;我问。
&ldo;就是因为这满墙的地狱画感动了我。&rdo;陈居士说:&ldo;我还很小的时候,爷爷在世,他祖籍就是在大屯子乡。有一次带我回家祭祖,进了这座庙,刚一踏进来看到满墙的地狱图,我顿时就傻了。你知道过电的感觉吗?&rdo;
我笑着摇摇头。
陈居士说:&ldo;乍看到地狱图的第一眼,我就跟过电似的。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我觉得我找到了归宿,似乎听到了久远的声音,所以日后等事业和家庭都有了以后,我便做了一个佛家的居士,有时间就来庙里帮着打理一下。&rdo;
我点点头:&ldo;原来是这样。你刚才还没说这画是谁画的。&rdo;
&ldo;传说作画之人就是地藏菩萨在人间的化身。&rdo;陈居士说:&ldo;这里还有个故事,齐先生你有时间吧,我可以说给你听听。&rdo;
我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ldo;说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那时候你知道吧?&rdo;
我点点头:&ldo;知道。特殊时期,红色浪潮。&rdo;
&ldo;对,就那个时候。&rdo;陈居士说:&ldo;那时候批判牛鬼蛇神。破四旧,砸烂旧世界什么的。有一帮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拿着铁锨锄头,组队来拆这座阴王庙。刚到门口还没等举锄头刨砖,好好的大白天突然黑下来。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雨里还刮着旋风。&rdo;
我笑笑说:&ldo;真的假的,听着这么离奇。&rdo;
&ldo;那你看,&rdo;陈居士说:&ldo;继续往下听。这帮小子当天没动手,转过天。天好了,他们又来了。到门口刚要拆庙,又是刮风下雨。到了第三天,队伍里有个小将发狠,说人定胜天。牛鬼蛇神再厉害也是纸老虎。他们制作了一个横幅,写了句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听听,天都能换一换,别说一座庙了。&rdo;
我听得津津有味:&ldo;然后呢?&rdo;
&ldo;第三天他们一群人又来拆庙,刚到门口,就看到庙门站着一个和尚。那个年代什么和尚尼姑道士,要么被批判关牛棚,要么还俗避祸,哪有大大咧咧冒头的。眼前这和尚不但冒头,看样子还想阻挡革命小将拆庙,胆大包天至于极点。&rdo;陈居士对我说:&ldo;齐先生,你跟我来。&rdo;
我们从佛殿里出来,顺着院子往外走。来到庙口,他指着门前两棵苍天古树说:&ldo;当时和尚就是在这里,把那些人挡住。&rdo;
我问他,然后发生了什么。
&ldo;那和尚在两棵大树之间拉了一幅巨画,大概能有十米长短,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这十米的大画卷成卷儿,一个人也拿不了啊,真不知道这和尚是怎么带来的。&rdo;陈居士说。
&ldo;画上就是地狱变?&rdo;我说。
&ldo;不错,&rdo;他点点头:&ldo;上面画着牛头马面的鬼差。还有恶煞鬼畜,身堕无间阿鼻地狱忍受极刑凌虐的亡魂……种种地狱景象,跃然纸上,纷然眼前,据说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这些革命小将从来没见过如此逼真又离奇恐怖的古画,完全超越了他们的认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