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抬眸就与沈渡眸光撞在了一起,朱颜星眸微闪,微有些不自在。这人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看么?二人就这么互望着,不免的有些尴尬。“这琥珀……”没等沈渡说完,朱颜一把手将琥珀收了起来,生怕沈渡对琥珀下毒手。白阎王独断专横,便是自己不要的也不愿与人分享,她有点后怕,怎么敢当他面把潘驰送的琥珀石拿出来的?朱颜再不敢看沈渡的眼睛,总觉得有些不适,就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害怕什么呢。低头见饭菜没怎么动,秀眉微皱,不解沈渡为何不吃,随即便抬头闯进对面人的打量。被她这举动一迫,沈渡狭眸,面上微囧,心思一转,立刻转移话题:“叫景林去广春堂其实也是存了几分侥幸的心思,如今知道指望不上,便只能从莫谦之那边入手找解药。”这也是朱颜所想,但:“他多半不会有解药。”她来此就是为告诉沈渡这些,但是王不醉死前就说过莫谦之不太好掌控,来罗敷真得会把这毒药和解药给他吗?“诸事皆有可能,莫谦之早也不是当初性情不加掩饰的那个师哥了。”沈渡眉眼下沉,似陷入了回忆,又及时抽身出来,眸底都是痛色。莫谦之是他父亲唯一在世的学生,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却站在对立面,兵刃相见,算计对方。朱颜叹气,夹菜放沈渡饭碟子里,不发一言。沈渡回过神来,弯了弯唇,恢复了冷清的气度:“现在只有莫谦之和来罗敷有联系,即便他没有解药,也能通过他顺藤摸瓜,找到来罗敷。”“也对,看来只能从他那里下手了。”朱颜将两弯新月眉垂下,又夹了一筷子兔肉进沈渡碗里,“快吃吧。”沈渡点头,也夹了几样菜放朱颜饭蝶里,朱颜笑着吃下,不禁在心里感慨,曾几何时,她从未曾想过能与沈渡对坐共饮,同赏明月,虽然,这营州城如今没什么明月可赏,有的,只有战争的乌云。她若有所思,没有注意到沈渡又在看自己。在朱颜思考了好一会后,她终于抬起头,见沈渡又盯着自己,她上下左右检查一番,也没觉今日自己有何不妥。她穿着寻常的八品官服未染尘埃,难道是面上沾上了东西?朱颜胡乱摸了把脸,也没见有什么奇怪,遂硬着头皮迎视过去:“吃饱了?”沈渡微愣,错愕低头看了眼饭菜,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低头专心吃起来。这……不好好吃饭看她能看饱吗?朱颜嘀咕,全数进了沈渡耳里。“咳咳咳……”沈渡喝口水,嗔怪瞪她一眼,埋首吃饭,再不理她。这……男人的心思也很难猜呢。饭毕,沈渡摁住朱颜,自行收拾了碗筷,约莫半个时辰,端进来一壶茶,倒给朱颜一杯:“喝一点解腻。”朱颜接过来喝一口:“适才你所说通过莫谦之找来罗敷,是否可行?”原来还是记挂潘驰。沈渡深眸微哂,有些失落,朱颜一见,急忙自说自话:“如今莫谦之率人围城,甘南道又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火蛾党半面鬼们,你是一军统帅,万不可让你去冒险,还是我去吧。”原来是在想这个。沈渡端起面前茶杯轻呷了一口,分析道:“我已叫人往孟州等城送信,京城援军七日该到了,营州城外多奇石山林,虽说利于他们隐藏,但同样也难攻进来,只要守到援军到便可。”“至于来罗敷,”沈渡看一眼朱颜,“怕是要用些手段才可。”“不愧是内卫府的大阁领,果然是足智多谋。”朱颜面上现出喜悦来,拍掌称快,主动站起替沈渡蓄茶水,笑盈盈桃脸泛粉,也不知道是为潘驰终于能得救喜悦,还是真的为他智慧开怀。在沈渡看来,那喜悦根本就没有后者存在,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倏然一个问题从脑海里冒出,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如果……半面鬼屠城那日,是我上了城墙与纪大福周旋,是我中了‘破茧成蝶’这毒,你待要如何?”火蛾党23水潺潺流下,朱颜愣神,她没听错吧?见她许久不回答,沈渡倾身过来,急道:“夫人也会亲自照料我吗?也会这般为了我茶饭不思不顾性命找寻解药吗?也会对着我送你的物件神思不属吗?”朱颜张嘴,微一想又闭上嘴巴。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沈渡太不对劲了,从何时开始不对劲的呢?下一瞬,沈渡那张除了冰冷无可挑剔的脸便挡住自己的视线,深邃到望不到边际的眼神令她断了思考。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好像就在眼前,笑的暖暖的充满力量,就像从来没有改变过一般。她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如果可以看见自己的脸,她敢打赌现在的自己恐怕连耳根都已经泛红。该死。几次试图发出声音,可是都被对方清浅的呼吸给打住。下意识,朱颜伸出手来推开沈渡,不敢再这么和他对视:“你这模样一看就是男儿身,扮不了女人,更别提和纪大福周旋了。”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忽略所有的问题,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是这回答可不是沈渡期待的。他倒是明白了,问朱颜这些问题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没趣。于是,肉眼可见沈渡的脸色变得阴翳,朱颜一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一般。本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被沈渡突然打断。“朱颜……”缓缓挑起下巴,沈渡觉得该做点什么。这个家伙,这个家伙这个样子,怕不是吃醋了?朱颜顾不得这些,捂住自己的唇,又伸另一只手捂沈渡的,慌张又无措,接下来两只手都被沈渡抓牢,避无可避。朱颜警铃大作,疾呼:“纪大福。”“沈渡,咱们把纪大福忘了。”这些日子里忙着王不醉和莫谦之的事情,竟是把他给忘记了。“记得吗?他还在牢里关着呢,”朱颜挣扎几下,泄气,“沈渡,我不愿,你非要强逼么?”这个女人。沈渡一点兴致也被这话堵的消散,甩了她手,起身出门。怎么瞧着,都有些暴躁。朱颜默默笑了笑,跟着起身追到沈渡身旁,一起朝着牢狱走去。但愿这个剩下的广春堂的爪牙能够说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吧。——还未等见到纪大福其人,便听见了一小串的歌声。朱颜记得这是纪大福的声音,屠城那日,城墙上周旋半日,他的声音,朱颜实忘不掉。听见牢门被打开的声音,纪大福停下颂歌,全无之前对这两人的慌乱,看起来十分的悠闲轻松。对他而来,实没有挣扎的想法,广春堂被抄没,王不醉也死了,现在的他就是个身陷囹圄的将死之徒。只要面前的哪个有点不乐意了,他的人头可就咕噜咕噜地掉地上了,他杀妻之仇已报,本也没什么留恋,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几日牢狱生活反而改观了他的想法,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他本人更是愿意配合他们,最好是少说废话直达主题。不等沈渡问话,纪大福便笑盈盈地发问:“不知二位来找小人做什么?”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屡次对朱颜狠下死手,亲手策划娘舅割头的那个纪大福,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商人,连这笑都依旧是那副市侩的讨好意味。是因为再也没有能让他横行作恶的地方了?还是不想死了?朱颜不由得皱了皱眉,心生嫌弃,却又无奈有事要问,若是可以,她是不愿与这要害自己性命的小人多待片刻的。“关于广春堂的事,你知道多少?”下意识之间,沈渡将朱颜护在一侧,远离纪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