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妇人旁边坐着个男人,衣着陈旧,也不算干净。
两人在数钱,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五块的,一块的,五毛的,甚至是一毛的,厚厚一叠,但其实没多少。
妇人虚弱地说:“我说不来不来,你非要来,这么大的医院,我们的钱怎么够啊……回去吧……”
男人说:“我已经跟几个朋友说好了,他们答应借我钱的,过两天就转来了。”
妇人咳嗽几声,越发提不上气:“都是些推口话,说昨天转来,怎么没转?算了,你去买火车票,我们回去吧……”
“回什么回!我就是在北京要饭也要把你这手术费凑齐了。你安心养病,今天是年三十,我出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听见脚步声,时光闪身进了搂道。
刚刚那堆陈旧的零钱,让她感到压抑。
是这个女人将她带到人世间的,听舅妈说,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老家离医院又远,所以生她的时候没去医院,是族里的老巫医给接的生。
她又是个臀位胎,差点难产。
后来终于生下来了,光血水就接了五大盆。又因为没钱,连支营养针水都打不起,只能吊着口气活活地挨。
是他妈谁的错啊……是他妈何众那个王八蛋的错。
时光在楼道里站了十分钟,转身下到一楼,问了医生情况,一次性把手术费给交了,并留下两万块钱让护士代为转交。
护士看出端倪,体贴地问,如果对方问是谁付的手术费,是谁给的钱,说还是不说?
时光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留下句“随便吧,都可以。”
不让时芬知道是她给的钱又何妨,知道了又何妨。
她不在乎这些虚的。
她今天给时芬钱,是她生她一场。不知道她看病来是一回事,知道了不闻不问就是她铁石心肠无情无义。
时芬没文化,见识短,思想觉悟就到那里,所以嫁人后,迫于婆家的压力,不敢带她去。
这点她读大学后自己就想清楚了。
可是,难道回去看她一眼也不能吗?
有谁懂,那些年,在年幼无知的岁月里,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望眼欲穿想妈妈的日子里,她是怎么挨过来的。
幼年时期那些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记忆,已经深深地融入血液。
尽管这条命是她给的,该还的刚刚已经还了。今天过后,时光自许,不欠她什么。
走出医院,雪还在下。密密麻麻的,天地间黑鸦昏沉。
她没回车上,而是穿着雪地靴戴着帽子在雪地里暴走。
一公里两公里还是更多,她记不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