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夫人低声道:“清风,你是卫家侯位的传承者,背负着我们卫家世代金戈铁马的荣耀。却不能再像个孩子那般只凭冲动行事。”
“是。”
“娘今天打你。是要你记住,你媳妇有多痛!是要你记住。你媳妇所受的委屈!”
语落,又是重重的一尺,落在卫清风左肩同一个位置。太夫人是练武之人,而此时卫清风全身已经泄了真气,和常人无异,自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戒尺打下来时最清晰的痛楚。
太夫人只打了谢葭两下,却打了卫清风足足十下,而且次次都是用了全力,并且都是打在同一个地方。要是寻常人,被太夫人这样一顿打,早就要把肩胛骨打碎了。只是幸好卫清风身体素质过硬,因此虽然打得见了血,却没有伤到骨头。
谢葭看到丈夫的衣领上漫延出的红色,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娘……”
卫太夫人也舍不得……
她举起的戒尺终于又放下了,半晌,道:“清风,你是个男人,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莫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就连你媳妇,尚且能够忍辱负重。你又何惧忍一时之气?”
卫清风低下头,道:“儿子明白了。”
卫太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还不扶葭娘起来!”、
卫清风连忙把大腹便便的妻子扶了起来。其实也活该是那许七郎倒霉,他还带着从战场上下来的戾气,这个时候敢挑衅他的人简直是找死,何况是抚到他的逆鳞上……
跪了半天祠堂,没有半点作用,但是没想到太夫人的一顿打,倒让他一下子开窍了。
太夫人见他开了窍,便也放了心,嘱咐了两句,便出去把江城楼这上上下下的奴婢都抓去一并问了罪——主子闹事,倒霉的一向是底下的人。就连连姑姑阮姑姑这样的,也被罚了。更不用说卖身进府的奴才了。
卫清风就关上门亲自给谢葭上药。
看她的手肿成这样,他一时忍不住,道:“娘也真是的,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谢葭无奈地道:“这事儿传出去,人们只会说是娘有意让您休妻,却碍于有原因无法下手。因此才拿妾身出气……不然的话,不动声色,实在不是娘的脾性,而且也怕旁人看不透深浅反而多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您休妻。妾身是一百个不愿意被将军府扫地出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卫清风就有些愧疚,道:“是我冲动了……”
谢葭却笑了起来,神色有些沧桑,道:“九郎,我的好九郎……妾身早就忘了当年您也是一个冲动的少年人。其实不管旁人怎么看。但是您肯这样为妾身出头,妾身心里总是很知足的……”
她顿了顿。无奈地自嘲道:“或许那些所谓的红颜祸水,和妾身想的,都是一样的。”
卫清风被她逗乐了,便道:“这么说看我挨打,你心里倒是偷着乐是吧?”
谢葭笑了起来。
卫清风就捧着她的一双手。郑重其事地道:“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忘记今日你受的委屈。”
谢葭“嗯”了一声,把头埋在他怀里,轻声道:“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九郎您又何必争一时之气?”
卫清风此时哪里还有半点不情愿。只是很惭愧妻子要代自己受过。
当天下午,在永安侯始终不敢善罢甘休,众人正兴致勃勃的看戏。只等这两家是否要掐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将军府德高望重的太夫人,竟然就亲自提着刚刚立了大功回朝,炙手可热的大将军卫清风,上门去负荆请罪了……
据说卫清风是真的光着上身。背着荆条,而且左肩上还有伤。跟在卫家的马车后面走了一路。这样一来,几乎整个朱雀门大街住着的贵勋都知道了这回事。
而且他跪在永安侯府门口,态度非常爽快。被惊动的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先后出了门来,看到那一幕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卫氏太夫人年轻守寡,这几年也甚少外出走动,并不谁都见过她那头熬出来的白发。此时带着负荆请罪的儿子,看起来非常悲怆也非常壮烈。
永安侯当然不可能真的暴打卫清风一顿……毕竟,他是今上的心腹爱将。若是让今上处置了他倒罢,若是他自己动手,恐今上会对永安侯府心存怨愤……
而且人家是堂堂忠武侯,不过打伤你家一个许七郎,自己来下跪请罪,已经非常有诚意。你永安侯自己不敢动手打,若再要纠缠,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整个京城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除了调侃卫清风以外,同时却也有不少人被卫太夫人那满头白发和决然神情震住了。许多人都在想,你许七郎,没事干什么要去挑衅人家卫清风……人家战场上杀敌无数,本来就煞气重。家里又是孤儿寡母,媳妇好像还被懿德太子这个风流种子给染指了……横竖过几日他就要出京的,这一去就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了,你又何必非在这个时候给人家添堵呢……
今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啼笑皆非,当时带消息来的裴大人正侍立在一侧,今上不可置信地问:“他不但跪了,还就真绕朱雀门大街走了一圈?”
裴大人无奈地道:“圣上,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现在整个坊间,都已经传遍了!”
皇帝比他还无奈:“朕好不容易给他造了点势,你看看他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神武大将军,好一个窝囊的神武大将军!就为了一个卫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