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养了个好儿子啊!敢杀官差?九族都够灭门的!”
然后,是利刃刺入身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李长天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他猛地回头——
夕阳刺目的余晖下,他清楚地看见父亲李老汉佝偻的身体剧烈一震,一把雪亮的官刀从他枯瘦的胸膛透出!周文焕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擦拭着握刀那只手上沾染的血迹。父亲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重重地扑倒在滚烫的尘土里,溅起一片血色的烟尘。
“爹——!!!”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悲嚎,从李长天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双眼瞬间血红,所有的理智彻底燃烧殆尽,只有一个念头——冲回去,把那个狗官撕成碎片!
“哥!别去!别去啊!你会死的!!”秀儿死死抱住他的腰,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哭喊着,泪水像决堤的洪水。
李长天被妹妹抱住,挣扎着,眼睁睁看着周文焕在税吏们的簇拥下,翻身上马,带着一种睥睨蝼蚁般的冷漠,策马缓缓离去。只留下父亲那渐渐冰冷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被血染红的尘土中。几个胆大的村民,远远地、惊恐地探头张望着,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那一刻,李长天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连同所有的希望和怯懦,都在父亲倒下的瞬间,被彻底碾碎,化为了齑粉。有什么东西,在胸膛深处彻底断裂了。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沉重地泼洒下来,吞噬了李家村白日的惨烈与血腥。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李长天将秀儿安顿在村后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趁着夜色,像幽灵般潜回了村子。父亲的尸体已被几位相熟的叔伯冒险抬到了破败的祠堂里,用一张破草席盖着。母亲哭晕过去好几次,此刻正被邻家大婶搂着,眼神空洞。妹妹秀儿跪在父亲的草席旁,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无声地颤抖着,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长天哥!”一个压得极低、带着焦虑的声音在祠堂角落响起。是他的发小赵铁柱,一个同样壮实憨厚的青年。他猫着腰溜过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你怎么还敢回来?!周文焕那狗官发了海捕文书!悬赏二十两银子要你的人头!衙役们正满世界搜你呢!”
李长天没有回答。他默默地走到父亲的遗体旁,掀开草席一角。父亲那张饱经风霜、刻满苦难的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愤怒和难以置信。这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连只鸡都不敢杀的老农,最终却死在了官府冰冷的刀下。
“我要报仇。”李长天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和决绝。
“报仇?就凭你一个人?”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祠堂幽暗的角落传来。说话的是村里的穷书生陈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一条腿、用麻绳勉强系住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异常冷静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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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怎么办?”赵铁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陈墨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在昏暗的油灯下反射着微光:“一个人自然不行。但如果我们有五十个人,一百个人呢?”
“什么意思?”李长天猛地转头,死水般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县城的官仓里,堆满了粮食,都是今年从咱们这些快饿死的乡民嘴里抠出来的‘抗旱税’!”陈墨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淬了毒的针,“与其在这里等死,眼睁睁看着家人饿死、被抢走,不如……”
“劫官仓?!”赵铁柱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瞪得溜圆,“陈墨!你读书读傻了吧?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横竖都是死!”李长天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饿死,被杀,或者拿起家伙反抗!我李长天,选最后一条路!”
陈墨点了点头,瘦削的脸上露出一种与他书生身份不符的狠厉:“我已经暗中联络了附近王家洼、刘家屯几个村子饿红了眼的青壮,他们也都愿意豁出命去搏一把!现在,只缺一个敢带头、能服众的人!”他的目光,和赵铁柱的目光,一起灼灼地落在了李长天身上。
“长天哥!你杀了狗税吏,替咱们穷苦人出了一口恶气!大家伙都服你!都愿意跟你干!”赵铁柱急切地说道,眼中燃烧着仇恨和一丝对生路的渴望。
李长天缓缓低下头,看着父亲苍白僵硬的脸,又看看缩在角落、像受惊小兽般的妹妹,再看看母亲那毫无生气的脸。一股冰冷的、决绝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滋生。
他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农夫的怯懦和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狼一般的凶狠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好!”他吐出一个字,重若千钧,“我干!”
当夜,子时刚过。惨淡的月光勉强透过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村外那座早已废弃、残破不堪的山神庙里,影影绰绰聚集了五十多条汉子。他们大多二十出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深陷的眼窝里,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交织闪烁。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李长天站在破庙那摇摇欲坠的石阶上,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饥饿和愤怒的脸。他手中握着那把从税吏手里夺来的、还带着干涸血迹的官刀。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今晚,咱们不是去送死!是去求生!县城的官仓里,堆着本该是我们的粮食!咱们去拿了,家里的爹娘、婆娘、娃儿,就能活命!就能熬过这个狗日的灾年!”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愿意跟我李长天干的,举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