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哪家太太拿捏未过门儿媳妇,找了你出气。你有万般好,只一样,是那彤姑娘喜欢的,她便不喜欢了。”
池小秋跟着韩玉娘转了个身,不由惊道:“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拿捏来去的?”
“难道没听过那个曲儿?‘公婆堂上催做饭,小姑就叫裁衣裳,剪子未拿起,又要吃茶汤’(1),做娘的贴心贴肉好容易养大了儿子,娶了媳妇进来眼里心里有了旁人,哪个为娘的不难受?”
池小秋想不明白:“那为何还要应?”
“若是不应,岂不寒了儿子的心?”韩玉娘失笑:“既是那小爷求的,怕是宋太太更窝着些火,听说还是个寡母,就更添了一层。”
她见池小秋失神,便宽慰她道:“总是占着理儿,便为难也不过一时的,谁都得走这一遭,多大的事儿。”
池小秋却不期然想到曲湖边的灯戏,钟应忱的话语响起来,同她的合在一起,下意识驳道:“那这儿子便忒不是个东西!坐看高堂为难新妇,是无情无能!”
韩玉娘吓了一跳:“说什么呢!这可是不敬!”
池小秋偏不听,扭了身子躲过去,坐在榻上触着凉意,支摘窗推出去声音有些刺耳,欲雨的天渐渐洇开成灰中还显白的不讨喜的颜色,暗沉沉的。
只有那熟悉的身形隔着河,隔着窗,每听到声音,便抬起来头,向她一笑,莫名心安。
她越长大,越见过更多的人与事,便知晓这许多与她认知相悖的道理,在旁人眼里通通都是,忍忍就好。
韩玉娘过得苦,可她是邻里眼里的“好妇人”,她好像自在,可总是“不合时宜”。
唯一能多些安定的,就是每每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钟应忱总是站出来应她:莫要多想,做你想的便好。
池小秋不觉松了手,斜斜趴着,看着看着,便拿手微微描起来。
面若冠玉,不浓不淡的眉毛,才刚描了一半,钟应忱往旁边蘸了墨,稍稍一欠身,正撞在池小秋手心里头。
她心一慌,手忙往回收,不知撞着哪里,便让钟应忱瞧着她这有些傻里傻气的动作。
她从没见过钟应忱笑得这般好看,仿佛眉宇生光,瞳仁闪亮,同那说起彤姐的宋家公子一般神情。
是再多遮掩也掩不去的光辉,与春天薄笼山川的朝晖,夏天前后飘忽的流萤一样美好的景致。
池小秋竟没躲闪,她攀着窗子,也向他遥遥一笑。
“秋姐儿,外头有个公子来寻你。”
韩玉娘从开门到见他闪进了门,都在惴惴不安。这一个钟应忱没扯清,难道又招惹了一个?
来人见她这般警惕的打量,自己便更紧张了,好在池小秋出来的快,两下里都十分意外。
宋家太太虽然不怎么找人喜欢,可这宋小爷却十分通情理。
他送了一小匣子的金银锞子,满怀愧疚:“太太不知听谁说那申家办席面有许多体面东西,这才辞了姑娘这边。我也没多少闲钱,这还是历年长辈送的,便给姑娘赔礼了。”